走进“马蒂斯的马蒂斯”
法国艺术家亨利·马蒂斯的艺术作品展“马蒂斯的马蒂斯”日前在北京开幕。展览囊括法国北方省省立马蒂斯美术馆的280余件藏品,以时间为轴,向观众讲述了艺术家的完整创作历程。素描、油画、雕塑、版画、拼贴,一件件展品呈现出马蒂斯毕生执着于现代艺术创新的创作风貌。
续接古典艺术
“马蒂斯的马蒂斯”被视为创作者跨越时空“亲自策划”的展览。1952年,83岁的马蒂斯将最为珍视的一批作品捐给家乡,成为马蒂斯美术馆的馆藏核心。马蒂斯美术馆位于画家的家乡勒卡托—康布雷齐,是唯一一座由马蒂斯亲自设计的美术馆。他不仅设计了展厅空间,还对作品选择与策展思路提出细致意见,这也是本次展览的灵感来源:“马蒂斯的马蒂斯”特意参考了美术馆的展览空间和陈列方式,令观众能够从艺术家的视角出发,深入理解他的创作脉络、创作方法和艺术理念。美术馆馆长帕特里斯·德帕尔普说,“马蒂斯乐于分享经验、传授知识,展览‘马蒂斯的马蒂斯’因此而诞生,为观众担任导览的正是马蒂斯本人。”
作为现代艺术的开拓者之一,马蒂斯以迥异于欧洲学院传统的“色彩革命”著称,他将色彩的表现性作为艺术感染力的首要元素,是第一位将装饰风格带入严肃艺术殿堂的绘画大师。事实上,对于西方古典艺术,尤其是充满理性精神的素描,马蒂斯十分重视。在回顾创作来源时,他一再强调自己在艺术探索中对欧洲写实艺术和素描传统多有借鉴与传承。
因而,在“马蒂斯的早期艺术训练”板块中,观众能够看到传统绘画训练为艺术家打下的坚实基础:临摹古典绘画大师作品,尤其是对法国画家夏尔丹静物画的学习令马蒂斯受益匪浅。法国雕塑家罗丹的作品也让他深受震撼,通过吸收转化,马蒂斯将表现激情与准确写实完美融合,比如立于展厅中央圆台的青铜雕塑《农奴》,便借鉴了罗丹手指与刻刀并用的雕塑手法,风格沉郁粗粝,人物坚韧的内在精神通过身体肌肉团块呈现的张力彰显于外。
晚年的马蒂斯曾说,“过去一年我在素描方面投入巨大的努力,是过去50年投入的结果”。对素描的深刻理解成就了马蒂斯充满生命律动的简约艺术风格。展览展出的大量素描与石版画令观众看到艺术家卓绝的造型归纳能力,寥寥几笔,人物特征与内心情感跃然纸上。在马蒂斯晚年创作的彩色剪纸拼贴画中,观众更能体味化繁入简的造型与生机勃勃的色彩带来的纯粹力量。
晚年时期,马蒂斯在建筑、壁画、纺织、书籍等装饰艺术领域取得巨大成就。在“马蒂斯与织物”“马蒂斯与书籍插画”等板块中,“马蒂斯”式的图案装饰与充满张力的斑斓色彩交相辉映,自成一格。这种整体化的装饰风格在“旺斯礼拜堂”的设计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作品的每个细节都体现出线条与色彩的完美平衡。当温暖的阳光穿过富有生机的彩绘玻璃花窗,每位驻足于马蒂斯艺术世界中的人都能深深感受到生命的丰盈与美好。
肇始现代艺术
时间的指针回拨至1889年。20岁的马蒂斯刚刚考取法律执业资格证,却决定踏上绘画之路。艺术生涯的开端并不顺利,全家一度生活困顿。然而马蒂斯已为投身艺术做好充分准备:师从法国象征主义画家古斯塔夫·莫罗,在大量素描训练与古典名作临摹中练就扎实的基本功;追随法国点彩派画家乔治·修拉与保罗·西涅克,学习如何将充满情感表现性的纯色与代表理性的画面秩序相结合,为日后从色彩入手建立个人艺术体系奠定了基础。
1905年,马蒂斯来到海边小镇科利乌尔,在法国南方炽热阳光的照耀下完成野兽派的开山之作《开着的窗户》。一扇面朝大海的小窗,红色、粉色与绿色、蓝色毫无顾忌地并置一隅,大量未经调和的颜色直接铺陈于画布之上,笔触原始率真,炽烈汹涌,丝毫不见传统学院派绘画的微妙光影效果。主张主观的纯色并置而非学院派固有的色调体系,以粗犷原始的表现性笔触取代学院派绘画不着痕迹的优雅笔触,这样的艺术风格也让马蒂斯的新作得到“野兽”的称谓。
被学院派画家诟病为“野兽”的粗犷用色,其实并非画家的任性随意,而是创作者运用色彩关系,尤以冷暖色的强烈对比取代传统写实绘画的素描明暗关系。如此一来,色彩既保留了原始强度,又因内在遵从于素描的明暗对比关系,令作品在结构整体性方面获得统一,为现代绘画探索出崭新的道路。在这重意义上,野兽派画作与欧洲绘画传统保持着内在联系。
此时,马蒂斯逐渐形成鲜明的艺术风格与现代艺术思想。在后来的艺术实践中,他进一步简化并强化了色彩运用,并汲取东方艺术神韵,注重线条的表现性与绘画空间的平面性,形成全新的装饰性风格。在1910年创作的大型壁画作品《舞蹈》中,艺术家依靠大面积平涂的蓝色和绿色勾勒出田园牧歌般的宁静氛围。画作线条简单,构图朴素,却涌动着饱满的能量,充满了生命的鲜活美感。
自野兽派伊始,欧洲绘画艺术以新的面貌走进20世纪,与东方艺术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平面性”艺术语言也得到不断发展,并逐步走向现代抽象艺术。其中,马蒂斯对色彩的彻底解放与富于装饰意味的平面性绘画,堪称这一旅程的起点。
借鉴东方艺术
翻阅马蒂斯晚年的影像资料,经常看到他客厅中悬挂着一块漆木牌匾。这块刻有“清廉南川”的牌匾来自中国,据称是他60岁生日时收到的礼物。马蒂斯曾说,“对我而言,启示来自东方。”认识东方无异于发现一个新的思想宇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的艺术创作:从野兽派早期,马蒂斯就意识到“空”(即留白)在绘画里的重要性。他还认为书法集“造型符号”之大成,并将书法的运笔方式应用于创作,20世纪50年代的系列肖像作品既表现出用墨的极度控制,又显示出笔画的自然流畅。
亲近东方艺术,令马蒂斯的艺术创作受到中国文艺界青睐。20世纪二三十年代,马蒂斯的艺术曾对中国现代绘画产生过深刻影响:刘海粟受到马蒂斯对西方传统艺术重新思考的启发,注重营造大胆直接的绘画表现力;丁衍庸感动于马蒂斯作品中涌动的原始力量,将中国传统金石趣味中的刚硬粗粝与野兽派风格相融合,创作出富于民族品格的绘画作品;关良在注重色彩表现力的西式油画中融入优雅的文人画趣味,在西式油画的中国化探索方面展开探索创新。积极推广左翼新兴木刻艺术的鲁迅则主张将汉代画像石、明清书籍插画、民间美术与野兽派的表现性相融合,以提升左翼木刻版画打动人心的力量……“马蒂斯、野兽派与中国现代绘画”板块集中展示了1920年至1940年期间受马蒂斯影响的中国艺术家创作和相关艺术文献,呈现出一幅中西汇通的艺术图景。
在马蒂斯美术馆落成之际,艺术家曾向家乡民众致信。他谦虚而诚恳地说:“我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个媒介而已”。回顾马蒂斯的艺术生涯,他的思想不仅启发了西方抽象艺术,今天依然为面向大众的设计艺术提供源源不绝的灵感。他倡导古为今用、东西合璧的创作理念展现出艺术创作的巨大包容性,时至今日依然不失为艺术创新和艺术交流的灵魂。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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