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西藏”的牦牛情怀
2020年1月2日,杭州,浙江自然博物馆里迎来了一批来自青藏高原的展品——西藏牦牛博物馆组织的“高原牦牛文化展”在这里与观众见面。
2017年进京城、2018年走羊城、2019年下金陵、2020年到杭州,自从西藏牦牛博物馆建成后,他几乎每年都会带着馆藏在全国多地巡展,让内地的人们能更多地通过牦牛了解西藏和藏族文化。
有在拉萨当过兵的观众找到他,执意把珍藏多年的老照片捐给牦牛博物馆;
有援过藏的老人告诉他,自己是展览现场最高兴的人,因为又见到了牦牛;
有人干脆不再叫他的名字,而用“亚格博”称呼他。亚格博在藏语里是“老牦牛”之意,人们常用“憨厚、忠诚、悲悯、坚韧、勇悍、尽命”来形容牦牛的品性……
他叫吴雨初,两次进藏、援藏,一次16年,一次8年。从2011年起,他整理、研究、传播、弘扬藏民族的牦牛文化,60岁时建成牦牛博物馆,丰富了对口援藏的内涵,践行着“老西藏精神”。
“是牦牛救了我的命”
第一次进藏,吴雨初22岁。那是1976年的夏天,他从江西师范大学毕业后,报名支援西藏建设。当时的西藏在他看来特别遥远,可以增长见识。他先从上海坐火车到甘肃柳园,又坐了7天汽车才到拉萨。
在拉萨参加完活动后,吴雨初被分配到了那曲。到了那曲,他又被分配到了嘉黎县下面的乡镇。县里的同志没有明确告诉他是什么地方,只给了他一匹马。吴雨初说:“我不知道路。”县里的同志说,“马知道。”
当时已是寒冬,藏北草原刮起狂风暴雪。吴雨初骑马走了30公里路,快天黑还没到。后来,他把马往山坡上赶,从山上往山下看,没有电灯,有的只是人家户的蜡烛。他看到有光的地方,就往那儿去,才回到乡里。
吴雨初从最偏远基层的乡村文书做起,在高原上度过了最炽热的青春,也领教了风雪、扬沙、严寒、饥饿、孤独和高原反应。
1977年冬,吴雨初和同事们从那曲地区回嘉黎县的路上,被暴雪困在了阿伊拉雪山。“那是一个山沟,也是一个风口,每逢下雪,狂风就会把雪卷到山沟里来。”吴雨初回忆说。
一行人在饥寒交迫中撑了5天4夜,几近绝望时,终于看到了希望,是县里的救兵到了!
嘉黎县委在得知他们被困的消息后,连夜动员各家各户烙饼子送去救援。救援车开到中途被陷住,换成马队,马队走到雪深处又被陷住,最后换成牦牛。当吴雨初和同事们捧着饼子,看着在雪地喘着粗气的牦牛,很多人都哭了。
“是牦牛救了我的命。”30多年后,吴雨初回想起那一晚的雪地和牦牛,总觉得像是电影中的情节,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也从那天起,牦牛在他心中深深扎下了烙印。
还有一年冬天,吴雨初第一次到申扎县雄梅区办事。他骑着马走过草原,被寒风吹得浑身僵冷,跌落在一顶牦牛帐篷边。帐篷里一位老阿妈脱下他的靴子,将他冰冷的双脚揣进袍襟,用体温为他暖脚。
牦牛帐篷把呼呼寒风挡在了外边,吴雨初双脚渐渐有了知觉,才免于截肢。后来,他了解到,晴天出太阳的时候,牦牛毛会干燥收缩,阳光就可以通过长毛间的空隙照进帐篷;到了冬天,牦牛毛会受潮膨胀,为帐篷里的人阻挡雨雪。
“吃牦牛肉、喝牦牛奶、穿牦牛皮制成的衣服、住牦牛帐篷、烧牦牛粪做饭和取暖……所有一切都真正是藏族群众的生活。”吴雨初说。
吴雨初喜欢读书,他从文献中了解到,牦牛还被誉为解放、建设西藏中“无言的战友”。十八军进军西藏时没有公路,部队给养全部靠人背牦牛驮;修建川藏、青藏公路的近5年时间里,藏族群众出动100多万头牦牛支援解放军运输;上世纪80年代,一头无人认领的牦牛为阿里波林边防连战士驮水10多年,去世后被授予三等功……
“要给牦牛盖一座宫殿”
1992年吴雨初的工作再次调整,先后担任北京市委宣传部研究室主任、北京市委副秘书长、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兼董事长等职,但他并未忘记西藏,几乎每年都会回西藏看望朋友,一直想为西藏做些事。
吴雨初的邻居中,有3位博物馆的馆长:首都博物馆原馆长赵其昌,香港文化馆原总馆长严瑞原,首都博物馆时任馆长韩永。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吴雨初获得了许多关于博物馆的知识,间接地了解到当代博物馆的一些理念。2010年的一个冬夜,辗转反侧之间,他突然想到:我要回西藏,建一座牦牛博物馆。
“人的博物馆都做不过来,还做什么牦牛博物馆?一个人两手空空,怎么可能做成一个博物馆?”当时,有不少人提出了质疑。
吴雨初想到找北京市委“化缘筹资”。恰逢庆祝西藏和平解放50周年,北京市委将要兴建占地7万平方米的拉萨市群众文化体育中心,而牦牛博物馆项目可以丰富北京对口援藏工作的内涵,也被纳入了援藏工程。
2011年,吴雨初辞掉北京出版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职务,已经57岁的他第二次进藏。3个月后,牦牛博物馆筹备办公室挂牌成立,建设进度大大加快。看到牦牛博物馆建筑框架日渐显露,他兴奋,又焦虑:“8000多平方米的建筑面积,我拿什么来填充啊?”
话虽如此,在筹备过程中,吴雨初和同事就把展陈的框架具体到每个展厅、每个单元、每个局部,大纲上还会标出需要什么藏品,虽然这些藏品当时还并不存在。2012年,吴雨初开始带着志愿者一边在全国牦牛产区征集文物,一边做田野调查,总行程长达3万公里。
藏文里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概念。刚开始,很多农牧民们理解不了什么是“博物馆”,吴雨初就跟他们解释:“我要建的是‘亚颇章’,是给牦牛盖一座宫殿。”
与牦牛日夜相伴的农牧民听后特别高兴,不少人把家里能找到的和自己能搜集到的,都无偿捐给牦牛博物馆。
比如县的才崩,在吴雨初一行离开后,搜集自己和其他牧民家里与牦牛有关的物件,装满皮卡车送到拉萨,连油钱也不肯收;
申扎县的牧民日诺,一家八口人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捻线、编织、缝制,织成一顶牦牛毛帐篷,让儿子开了3天车送到拉萨。一顶牦牛帐篷就等于是牧民的“一套房产”,市场价值数万元;
拉萨八廓街一带的很多商家都知道吴雨初经常来为牦牛博物馆“淘宝”,有的商家对他看上的东西直接半卖半送,一家叫“则介”古玩店不仅义务帮他在八廓古城宣传,还拿出一枚市场价值不菲的牦牛皮质天珠捐给了博物馆;
……
从2012年到2013年间,越来越多的人问吴雨初:“我这里有牦牛的东西,你要来看看吗?”在牦牛博物馆征集到2000多件藏品中,群众捐赠的达40%以上,这在国有博物馆中绝无仅有。
2014年5月18日,在世界博物馆日这一天,历经3年筹建的西藏牦牛博物馆在拉萨开馆。当天,吴雨初把所有藏品的捐赠人当作贵宾请到了台上。无论是牧民还是商人,都盛装前来。这是他们之前很少会有的礼遇,每个人都乐开了花,也感受到了尊重。
“牦牛是藏族的文化符号”
第一次进藏工作的16年里,吴雨初喜欢的是西藏文学,对博物馆则是一窍不通。在牦牛博物馆筹建和开馆的这些年里,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名整理、研究、传播牦牛文化的人类学家。
跟吴雨初一起到全国牦牛产区开展田野调查的志愿者尼玛次仁和次旦卓噶记得,吴雨初发给大家一些表格,面对一具牦牛头骨,他们会仔细询问这头牦牛生前叫什么名字?活了多少岁?如果是公牛,役用了多少年?如果是母牛,产过几胎等等。这些问题的答案会一一填写到调查表上,对每一个地方的牦牛都要拍照,分析牦牛的种类和特征。
“牦牛作为高原之宝,几千年来与高原人民相伴相随,成就了藏族人民的衣、食、住、行、运、烧、耕,涉及高原的政、教、商、战、娱、医、文,并深刻影响了人们的精神性格,承载着善良与勤劳、坚韧与厚重,是独特的文化符号。”吴雨初说。
在吴雨初看来,牦牛文化是最久远和广泛的藏族民间文化之一,牦牛文化普遍地反映了高原人民的智慧和创造,理清这样的看法也成为牦牛博物馆创建的初衷之一。
北京大学教授沈明明说:“牦牛博物馆是个创举,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西藏文化。牦牛博物馆也让我们知道牦牛与藏族文化有如此紧密的联系。”
故宫博物院前院长单霁翔说:“从没进过博物馆的藏族群众,居然能把自己家里珍藏的物品义无反顾地捐赠出来,这样一个博物馆的确成了西藏人民的精神家园。”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西藏旅游、经商、工作和生活,除了到布达拉宫等景点外,很多人也会到牦牛博物馆参观。开馆5年来,牦牛博物馆参观者累计数十万人次,这里成为人们了解西藏的窗口。
“如果说我有什么功劳的话,最大的功劳就是把牦牛和博物馆联系了起来。”吴雨初说,他心中还有更大的梦想,希望牦牛博物馆能够走到祖国内地、走向世界,以巡回展览等方式传播憨厚、忠诚、悲悯、坚韧、勇悍、尽命的“牦牛精神”,让更多的人认识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人民。
有媒体评论说,吴雨初建设牦牛博物馆,激活了西藏的文化资源,丰富了对口援藏的内涵,是文化援藏的典型和代表,希望更多援藏干部像吴雨初那样,践行“老西藏精神”,在雪域高原留下坚实的奋斗足迹。
人民网载文说,林芝工布文化、僜人传统建筑和民俗、工布响箭……这些西藏传统文化都因文化援藏得以继承、传播和发展,成为“活着的”民俗文化。文化援藏是全面援藏、立体援藏、多维援藏的重要组成部分,期待未来进一步加强文化援藏工作,使其真正为西藏本土文化本身注入活力和经济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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