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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陈庆英老师

发布时间:2022-05-12 11:12:00来源: 中国西藏网

  今天是5月11日,是陈老师离开我们的第30天。陈老师于4月11日在成都逝世,噩耗传来悲痛不已,虽然我知道最近陈老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时好时坏,但万万没想到噩耗来得这么快,使我一时无法接受!

  我一直计划着在已故著名藏族作家央珍啦对陈庆英老师访谈的基础上,增加内容重新写一篇藏文版的陈老师的访谈文章。但从去年开始,陈老师的身体每况愈下,本想于4月份去成都看望老师,顺便补充一些材料。这个意向,我曾给小华(即陈老师的女儿陈立华)也讲了。从今年藏历新年起,除了隔两三天跟小华问问陈老师的病情外,我不敢打搅老师了。前段时间,小华说陈老师的病情越来越不稳定,我请小华在老师状态好的时候,帮我问问我想要补充的内容,并且用手机录下来。我的初衷是,通过对陈老师的采访,让藏族读者了解陈老师一生为藏学事业所付出的心血和精力,以及做出的重大贡献;同时也想以这种方式感谢陈老师一直以来对于我自己的学术指点和帮助。 没想到此事成为我人生一大憾事!


图为2019年5月在陈庆英先生四川邛崃家里

  出殡那天,因种种原因我没能到成都送陈老师最后一程,因此,我怀着悔意和沉痛的心情翻开我和陈老师在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其中大部分是我向他请教的相关学术方面的内容。从2018年以来的许多聊天内容还保存着,因为有些内容还需要往回去查看,所以我没舍得删。现在更舍不得把它删除,我会把它永远收藏起来,当作对陈老师的纪念。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重温这些内容是极度悲伤和心痛的一件事情,不由自主地涌现出很多往事。我和陈老师是同事关系,又是“师生”关系。我曾在中心图书馆工作时,由于工作需要,1999年至2000年我被借调到汉文编目室做了分类编目工作,和已故的师母永红在同一个办公室,师母与我关系很好。她知道我平时喜爱学习,有时候也写一些文章发表,她建议我去听陈老师的讲课。当时陈老师在他办公室给中央民大藏学院的博士生讲课,讲的内容是汉文史籍当中的有关藏族史料。我和陈老师虽然很熟悉,有时也去请教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但是直到此次听课我才真切地感受到陈老师藏学知识的渊博与睿智。课间,陈老师还给我们推荐一些学习藏族历史必备的史料,我经常去旁听,受益颇多。

  后来我还曾打算报考陈老师的博士生,但是种种原因未能如愿。我虽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学生,但也有幸成了陈老师的同事,而且同在一个楼层办公,便有了近水楼台、随时求教的机会。我得到了陈老师的许多学术指点,从这一点来说,我也算是陈老师的学生了。我遇到学术上的大小问题就经常习惯性地求助于陈老师,他也诲人不倦、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推荐相关文章和书籍让我读。我所关注和研究的是藏族历史,包括蒙藏关系史,以及相关档案和文书,这都是陈老师的看家本领。陈老师撰写了《帝师八思巴传》《蒙藏民族关系史略》(合著)和《蒙藏关系史大系 政治卷》等著作与许多相关文章,他所撰写的元明清时期的历史类作品基本上是与蒙藏关系史有关,成就卓著。

  我研究藏族传统官职囊索的缘起也是与陈老师有关系。在一次与他的交谈中,谈到了我们家乡热贡的历史,在陈老师的启发和帮助下,我开始关注和研究囊索。在撰写相关囊索的几篇文章中,也得到了他的许多帮助。

  2014年夏天,我陪同陈老师到青海参加为期七天的“知名专家青海行考察”活动,此次活动是由青海省统战部承办的。考察期间,我们前往青海塔尔寺和海北州海晏县和祁连县等地实地考察。我陪同陈老师一起考察,并提交考察心得和建议,但后续的系列活动我没有参加。当时陈老师还围绕“青海省创建民族团结进步先进区的理论与实践”主题,结合考察撰写了《深刻认识省情,发掘历史文化资源,服务创建活动》一文,载于《青海省创建民族团结进步先进区的理论与实践》(青海省委统战部主编)。


图为2014年创建民族团结考察期间,陈庆英先生在青海海北州祁连县小东索景区/草原

  在此次考察期间,每到一个地方总有许多慕名拜访陈老师的人。有一次在海北州,我们吃完晚饭到宾馆门口,有两位州政协文史办的人在等陈老师,说他们在拟编纂一本《海北州文史资料(夏茸尕布)》,需要请教陈老师有关第八世拉莫夏茸尕布的历史。陈老师客气地把我们让到了他的房间先稍等片刻,自己去了卫生间,看得出来陈老师身体不是很舒服。好在我自己也一直关注和研究拉莫夏茸尕布及其相关历史,因此,我们在等陈老师的时候,我主动给他们讲了一些有关历史,并且推荐档案文献和文章等相关资料。陈老师出来后,给他们更细致地讲述了历史上的夏茸尕布,还结合当日考察白佛寺(即历史上夏茸尕布的官邸乌尔盖)和海北原子城等内容,谈了第八世拉莫夏茸尕布在新中国成立前后为海北州社会历史发展所作的贡献,以及“两弹”基地等国防建设中所发挥的作用等等。陈老师所谈的问题及其视角使我茅塞顿开,也开阔了我的研究思路和眼界。到了祁连县城还有人请他去家里做客,陈老师所到之处,受到人们的欢迎,一路都有人看望或请教学问。此次陪同考察,我受益匪浅,终生难忘!

  从2018年开始,陈老师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近几年每到夏天,陈老师就去青海省藏医院住院做康复治疗。期间,他还被青海民族大学请去做系列讲座。十几天前,小健(即陈老师的二儿子陈立健)说,本来5月份陈老师打算回北京住一段时间后,去青海省藏医院做治疗。现在,陈老师再也回不到他的第二个故乡——青海!

  记得2018年夏天,陈老师在青海省藏医院住院,那时我也在西宁休假。在陈老师出院后,我陪同他去考察西宁周边的佑宁寺、白马寺和塔尔寺等。那时候除了陈老师的腿有点不适之外,身体状态还不错,还能爬到白马寺。4月11日陈老师走的那天,那次陪同我们前往寺院的娘先才让同学在微信朋友圈发了当时给陈老师和我在白马寺石碑前拍的照片,再次看到照片,我觉得极其珍贵又非常难过。

  那次出行最值得一提的是塔尔寺考察。陈老师曾经在青海省社会科学院工作时(1984年至1993年),和他们的研究团队在塔尔寺做了几年的实地考察,编写了《塔尔寺概况》。陈老师从塔尔寺的各个殿堂到所藏典籍、碑文等情况,包括寺院的宗教活动和酥油花的制作等,都非常了解。每到一座佛殿,陈老师能讲出很多相关历史及其人物和事件,对塔尔寺的每个角落都非常熟悉。我收获颇丰,使我更深入地了解到许多塔尔寺及其相关的历史知识。对我而言,那是一场难忘的文化旅行。


图为2014年,陈庆英先生等与塔尔寺寺管会相关领导交流

  在陈老师患病的日子里,我还通过微信或电话不断地打扰他,他仍旧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记得2020年中心博物馆承办《元代夏鲁寺汉藏艺术展》时,由我承担历史部分的大纲撰写。虽然我们的相关课题做得较扎实,基础资料也丰富,但还是时不时地需要向陈老师请教许多疑难问题。元代历史是陈老师的强项,由他所著的《帝师八思巴传》和担任负责人兼总主编之一的《西藏通史》是此次展览必备的参考书籍,所以我们更需要他的帮助和把关。有时候所问的内容有点多,我想陈老师在手机上写字回答麻烦,请他用语音回应,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写长长的字给我发过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此外,之前陈老师对中心博物馆《藏传佛教活佛转世专题展》的方案和内容确定等工作给予了极大帮助,起到了重要作用。2017年2月,他在中心博物馆为配合这一展览,还做了“专家解读藏传佛教活佛转世”专题讲座。

  如今这个和蔼可亲的智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的离世不仅是中国藏学界,也是国际藏学界的重大损失。

  陈老师的学术成就在学界是有目共睹的,除了十几部学术研究专著,还有诸多译著,学术文章也数不胜数,仅在《中国藏学》发表的论文就达到30篇。他平时把藏文翻译当成一种很好的学习方法,特别是学习藏文古籍。大家都知道陈老师的古藏文很好,而他更擅长于元明清时代的藏文法旨和文书的翻译、解读和研究,这是他的独到之处,也是无人比拟的地方。他做了许多夏鲁的元代帝师法旨等相关文告方面的翻译、解读和研究等工作。近年来,我在做《清朝政府、达赖和班禅喇嘛及蒙古首领给历辈察罕诺门汗的文告的整理、翻译与研究》课题,翻译和解读20件相关察罕诺门汗文告,涉及清代历史及蒙藏关系史时,得到了陈老师的极大帮助。每当遇到满蒙藏历史人物及其事件,以及官名地名等难题,都要向陈老师请教,也只有陈老师能顿解我心中疑惑。他不懂的就直接说不懂,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夸夸其谈。总感觉陈老师没有把握的问题,一般找谁都解决不了。陈老师凭他以往的经验和历史知识,给我最接近正确答案的答案,帮我解决了一个又一个难题。我自己虽然是藏文专业科班出身,解读藏文内容时,仍然需要求教于陈老师。这不是因为我的藏文水平不够,而更多的是对这个领域是否熟悉、钻不钻研的问题,这需要的是长期的知识积累。如同陈老师在我的拙作《藏族历史与文化论集》序言中谈及:“释读和翻译这些法旨文告,会遇到很多历史名词和宗教用语,其实是一件难度很大的工作,有时候为了一个词语,会反复斟酌思考费时一周一月也难以确定。而将这些法旨文告的相关人物和历史事件理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陈老师的学问就是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不懈,终于做到无人能及的学术成就。在我的研究工作中,能够得到陈老师的学术指导和帮助是我一生的荣幸和财富。

  作为毕生贡献于藏学事业的权威,用藏族传统对一个大学者以“德才贤集于一身的智者”( )的评价来形容陈庆英老师,是再恰当不过了,这是藏族传统对一个智者的最高评价和赞美。然而,陈老师不仅博学又那么谦逊,正如他在访谈中所提及的:“藏族悠久的历史文化是一个很大很深的研究领域,像我这样一个外民族的从事这方面研究的学者,始终是处在一个边学习边探讨的过程中。接触到一些新的文献资料,加上自己的思考,可能会有一些前人没有论及或者论述不够充分的新的发现,但是自己的观点和结论是否正确,是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我觉得还是应该始终保持一种谦虚谨慎的态度。”这就是学者本色,是陈老师的治学态度和精神境界,如同藏族哲理诗《萨迦格言·辨混杂篇》中所说:“愚者喜欢卖弄学问,智者喜欢深藏学问,麦秸总是漂在水面,宝石始终沉在海底。”他的低调做人,高尚品德,淡泊名利的作风,为学者表率。

  以上仅仅是自己长期追随陈老师做学问中的一些回忆和感想。现今,这位和蔼可亲的智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他的一生奉献给了藏学事业。吾辈应读其书,知其人,颂其志。他的严谨治学,高尚风骨,非凡成绩,流芳百世!(中国西藏网 特约撰稿人/图 仁青卓玛)

(责编: 李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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