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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画的并非肖像,而是身心自洽的自己

发布时间:2023-11-03 15:28:00来源: 北京青年报

  作者:余木匀

  如果提到身体,我们会想到什么?在二元论的观点中,人由肉体和灵魂组成。长久以来,身体似乎只是培育精神的器皿,我们总在追求高于身体、不局限于身体的精神上的超脱。譬如在苏格拉底与柏拉图看来,灵魂恒久不灭,身体只是必将衰老,阻碍灵魂前进的肉体。及至17世纪,在笛卡尔的哲学观中,身体更是成为不确定性的来源。这位哲学家曾下结论道:“在肉体的概念里不包含任何精神性的东西,在精神的概念里也不包含任何肉体的东西。”如此一来,在精神与肉体的地位之争中,肉体依然处于被忽视的劣势地位。直到两次世界大战彻底颠覆了传统观念,超前发展的科技和天翻地覆的战争与变革,让哲学家和艺术家们重新开始思考肉体与精神的关系。

  灵敏的感官 灵敏的身体

  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正在进行中的展览“玛丽亚·拉斯尼格:火星来客”,便以玛丽亚·拉斯尼格这位女性艺术家创作开启新视角,展示了这位艺术家多年来关于身体与自我和感官的探索。艺术家以自己身体作为实验场与探索地,展现了内在感官与肉体的延展以及在社会规训下,女性对于自己身体的主张权与父权压制之间的矛盾。

  身体,是我们独一无二的精神依存之所在;感官,则是我们用来理解和记录世界的重要途径。每一个人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需要靠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靠手指去抚摸和触碰,用皮肤感受温度与湿度。人依赖五官去感知,形成经验,进而认识和理解整个世界。其中微妙又独特的个人感受也塑造了我们每个人的性格、习惯和思维模式。在玛丽亚·拉斯尼格的作品中,身体变成了实验的舞台:向外看,身体是与世界沟通的途径;向内看,身体承载了隐秘的内心世界的显现功能。关于身体作为一种表达载体的探索,这位女艺术家早在上个世纪就已经到达了许多人无法到达的深度。

  玛丽亚·拉斯尼格的敏锐来自同时兼为女性和艺术家的双重身份。拉斯尼格画中的身体多数以扭曲、变形的形式示人,身体仿佛一团被压力和无形的空间挤压而成的软性雕塑。这样的身体失去了内在骨骼的支撑,转变为受力便会发生形变的团块,对外界的压迫与拉伸不断产生反应,最终变成了这样的形状。在粉色与浅黄的色调中,拉斯尼格仔细描绘着这些颜色好似食虫植物的鲜亮身体。在她探究而不失戏谑感的表达中,身体脱离了传统语境中那沉重的、不被待见的地位,转而与精神站在同一高度上。玛丽亚·拉斯尼格笔下的身体,是擅长感知,会敏锐地给出反应的感受器。当然,这也与艺术家自身极其灵敏的感受力脱不开关系。

  双重自画像的探索

  玛丽亚·拉斯尼格1919年出生于奥地利南部的一个小城,在一战那跌宕的氛围中长大后,二战期间,她去到维也纳美术学院学习。1949年,拉斯尼格绘制了她第一幅“身体意识”油画,之后便沿着这条道路继续走下去。50年代,她拿到奖学金后去往巴黎,在那里结识了诗人保罗·策兰和超现实主义创始人之一的安雷·布勒东。那是一个抽象主义盛行的时代,但拉斯尼格并没有沿着抽象的道路走下去,而是坚持她的具象画法,这种做法也让她自己心生疑惑。之后拉斯尼格去到巴黎,辗转又来到纽约,在更加前卫和时髦的做派中,她最后又选择回到维也纳。

  这种跌宕的经历,以及人在这动荡的时代波涛中的处境,无疑都激发了拉斯尼格的思考。她绘制了一系列肖像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被称作“二重存在”的双重自画像。正如展览介绍中所说:“玛丽亚·拉斯尼格的大量作品时而呈现出多重、分裂的自我描绘形式,这些不同的形象有时在画面上相互分离、面对彼此。二重性的主题很早便出现在拉斯尼格的创作之中。她在上世纪40年代的笔记中说‘两种存在的方式:无畏地探索自然,但同时寻找超自然的元素(毕竟,超自然就在我心中)。’这种结合外在表现与内心体验的尝试也成为定义拉斯尼格艺术的标志性特点。”

  不仅是对于自我的内在与外在的探索,拉斯尼格还绘制了一系列自己与动物并置的肖像。这也是她的“二重肖像”系列作品。动物在画面中被赋予了灵性:它们并非是低于人类的生物,而是拥有自己的灵魂。拉斯尼格笔下的动物会让我们联想到魔法世界里属于每个人的守护神,又像是野生的小精灵,与每个人的内在灵性连通。

  与精神相通的身体

  玛丽亚·拉斯尼格曾如此说:“我在特定的位置上画画:例如,坐着,靠在一只手臂上,你会感觉到你的肩胛骨;但是,就手臂本身而言,只有它的上部,即手掌,就像手杖的手柄一样。”

  身体在她的绘画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以至于我们所能看到的她的大部分作品都与身体有关。即便她的自画像,也并非在着重刻画传统意义上作为人的可识别身份象征的面部,更多是在描绘身体。在她的作品中,人物面目特征总是模糊的,身体是内部感受的外在表征。我们靠内在的感官去理解和接受世界。这种感性的身体观在同时期的其他画家中也是一股清流。

  也许我们从同样注重描绘刻画身体的培根那里看到的是被社会规训改造、扭曲和囚禁的不停地受苦的肉体,每一具身体都是一座囚场。而在玛丽亚·拉斯尼格所描绘的身体上,我们发现了另一种可能性:身体也可以是精神栖息的家园,是流动又具有可塑性的,我们的主观感受与身体连通,因此令它生发出千百种面貌。拉斯尼格描绘的是一个灵动的世界,在那里身体是通透的,是充盈着神秘的内在感知的能量场。这是另一种思考下的身体观。

  自画像这个题材是画家对于自我探索与认知的直观表现,就像安迪·沃霍尔那样,拉斯尼格也坚持不懈地绘制着自己的自画像。比起普遍以为的“艺术家自恋情结”,自画像更像是对于不同阶段的自己的一次小结,是从主观到客观方面皆有的内在审视和外在调停。在疾病和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安迪·沃霍尔把自己睁大双眼、流露恐惧的照片用丝网版印在画面上。在晚年时同样需要面对这个问题的玛丽亚·拉斯尼格则心态平和地画下一幅自画像《很快,我将身处云层之上》。这幅作品明快活泼,很难让人将它的形式与实际内涵联系起来。但作品蕴含了艺术家一生的思考:何为人,人为何而存在。在这丰富的感受里,我们就像艺术家所描绘的那样,不再被沉重感束缚。当身心都自洽如一时,相信每个人都能抵达一个新阶段。(余木匀)

(责编: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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