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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入画染清霜

发布时间:2022-10-27 10:53:00来源: 北京晚报

  流年历历万象新

  日历博物之旅:《故宫日历》《国博日历》《颐和园日历》《清华珍藏日历》《敦煌日历》《陕博日历》等

  故宫的金碧辉煌,正是北京霜降后的主色调。

  穿过午门,站在太和门前的广场上,阳光无拘无束地倾洒在恢宏的红墙金瓦之上。虽无林木森森,却总能让人生出秋色无限、岁月流金之慨。

  古人心中的紫禁城,与星空万象遥相呼应。故宫午门、太和殿、乾清宫等处均设日晷,这一观测日影的古老计时器,可以指引我们远眺的视线,得以和古人仰望深邃星空时的目光交汇。

  《帝京岁时纪胜》载:“十月朔,孟冬时享宗庙,颁宪书,乃国之大典。”历书自古被视为皇权正统的象征,故称为“奉正朔”。三千年间,中国古代曾经颁行的历法达102部之多。明清之际,统治者对于“授时”之权的重视,体现在紫禁城中隆重举办的颁历大典上。仪式多选在每年十月初一的午门前进行。巧合在于,秦代历法即以十月初一为岁首。乾隆时为避“弘历”名讳,因此“颁历”改称“颁朔”,历书则称作“宪书”。

  颁历之处的午门,见证了数百年的日月之替、风云之变。明清以降,钦天监负责主持历法编修工作。明末徐光启主政时,重视西学,在利玛窦、汤若望等西人帮助下,在今天宣武门内天主堂西侧的首善书院旧址开设历局,修订《崇祯历书》。不成想,“未几国变,竟未施行”。

  清初顺治任命汤若望负责修订《时宪历》,颁行天下。至康熙年间,鳌拜掌握朝政,钦天监中的保守派发难,两派在故宫午门前测量日影以作较量。这场历法之争的背后,实是康熙和鳌拜之间的权位之争,尚且年幼的康熙见证了这场日影之争:“朕思己不知,焉能断人之是非,因自愤而学焉。”到了1692年,康熙在乾清门亲自向众臣讲授历法,取测日晷表,御笔画示日影的推算与检验。据《清稗类抄》,康熙又为钦天监御书门额,题“天文历法,可传永久”八字。

  唐宋以来授时之权力即被牢牢掌控,乾隆时官历才获准由民间翻刻。《燕京岁时记》载:“十月颁历以后,大小书肆出售宪书,衢巷之间亦有负箱唱卖者。”民国以后,皇历大多在前门外打磨厂里的老二酉堂、宝文堂等书局印制。民俗学家邓云乡先生撰文回忆道:“在北京,大小胡同中,可以看到有人背一个布包,手中拿着一叠子历书,一边走,一边叫卖:卖黄(皇)历!卖黄(皇)历!”

  至新中国成立,“观象授时”的权力才真正回到人民手中,千百年来皇恩下赐的历书,已被笑称为“老皇历”了。

  走进故宫冰窖处的书店,2023年版《故宫日历》已经上新。从2009年至今,《故宫日历》以“国宝日读”的方式,引动文创日历的出版时潮。故宫出版社文化旅游编辑室主任王冠良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去曾为天子一人独有的内府珍藏,如今成为公众分享文化积淀、增强民族自信的重要资源。”

  位于寿安宫的故宫博物院图书馆内,至今保存着1933年至1937年间出版的《故宫日历》。前后相距九十年,新旧《故宫日历》一脉相承。“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故宫珍宝南迁在即,博物院内同样波谲云诡,而《故宫日历》仍年复一年地坚持着。在一些老画家早年学画经历的回忆文字中,我们发现,在信息相对闭塞、资源相对匮乏的当时环境下,《故宫日历》为其启蒙,作其良伴。每次翻开《故宫日历》那早已泛黄的书页时,我们都不免心生敬意。”

  有个小插曲,《故宫日历》往年封面,曾将“曆”写作“歷”字,引发社会关注和讨论。早在1935年版《故宫日历》,即用《史晨碑》汉隶集字,用作“歷”字,汉代文献有大量以“歷”代指日历之历的例子,实不足为怪。

  从歷到曆的文字演变,倒可以领会古人对太阳运行和农事关系的潜在强调。古代中国以农为本,“天时”之谓并不玄妙,即是农时。二十四节气,就是根据太阳在黄道上的位置来划分的,诚可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王冠良一直参与《故宫日历》的编辑工作。“《故宫日历》归根结底是一本时间之书。我们的脚步跟随永不停歇的时钟,度过充实有序的岁岁年年。《千字文》有‘尺璧非宝,寸阴是竞’之句,也希望一本有着丰富文化内容的日历能够伴随大家度过充实美好的时光。”

  清代蒲松龄以“鸿飞霜降”抒怀岁月更迭之造化。时光轮转,历历在目的都是日月关照的风景。

  柿红栗香霜景天

  拍柿打卡地:故宫寿康宫 雍和宫 景山公园 北京石刻艺术馆(五塔寺) 十三陵 房山坡峰岭 北宫国家森林公园等

  西城五塔寺成了北京秋天的打卡地。院内两棵银杏树枝干虬然,晚霞掩映,灿若霜枫。果实累累的柿子梢头,最是热闹,一群灰椋鸟跳跃穿梭,这是属于它们的秋日盛宴。

  一头银发的老人回望柔红片片,感慨了一句“霜降后的北京,真是太好玩了。”就这么想起郁达夫那篇《故都的秋》了,最有咂摸头儿的是那两句“秋思”: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是啊,这悠长又悠闲的北京腔儿里,总是能惹出不少眷念来。

  “霜降见冰碴儿”,老作家唐鲁孙在院子里打套八段锦,嘴里念叨着这样的故古典儿,说着秋天别样的清凉。把柿子连枝摘下,找间不住人不生火的“冷屋子”,挂在墙壁上,“吃时把柿蒂慢慢起下来,用小调羹挖来吃,吮浆哜肉,如饮甘蜜,如嚼冰酥,润喉止渴,涤烦清心,似冷香凝玉,沁人心脾,我叫它柿子冰淇淋。”

  京味作家杨明显写《花糕与柿子》,回忆都带着响儿:“九月的糖炒栗子噼噼响,西山碗大的大盖柿子,草桥的荸荠脆又甜,山里红红得像小灯笼,吃到嘴里绵酸绵酸地酸牙龈。”

  写《城南旧事》的林海音,在西单牌楼买了一包和兰号的糖炒栗子,一路想着沙营的葡萄、郎家园的老虎眼、葫芦枣、酸枣,一路回忆着老北京的秋香,“海棠红着半个脸,石榴笑得露出一排粉红色的牙齿”,到了安儿胡同口,“烤肉宛”正上客,她也再挪不动脚步了。

  老北京的秋天真是栗子味的。霜降后的南瓜甜了,叫卖声响起来,“栗子味的面老倭瓜来”,侯宝林先生的相声就打趣说,总不能倒过来喊“哎——吃栗子吧,老倭瓜味儿的”。不过卖柿子的倒是吆喝着老倭瓜:“赛倭瓜的大柿子,涩的管换。”

  梁实秋说,老北京卖干煮白薯的,吆喝的也是“栗子味儿的!”栗香无分南北,每年秋后,徐志摩的习惯必去杭州翁家山访桂,再吃一碗煮栗子,他和梁实秋说,有一年去了桂花没看到,于是愤愤地写了一首《这年头活着不易》。

  秋冬之交的小巷头,听叫卖声就能听得有香有色。“半空儿,多给!”这是卖花生的小孩子们喊出来的。推着独轮手把车的腌菜小贩,开始叫卖“蔓菁疙瘩芥菜头啊”。丰台的水萝卜上市了,老北京人要的是那个脆甜劲儿,吆喝的都是“萝卜赛梨呦,辣来换啊!”据说当年有个卖萝卜的小贩叫“十三嗨”,因为闲人细数过,他这一“吊嗓子”要拐十三道弯,端的是荡气回肠。

  和《舌尖上的中国》总导演陈晓卿聊起霜降,他想到的是什么?“京白梨是从秋天储藏到冬天的;山里红也是做成糖葫芦吃更好。我觉得北京入冬前后的蔬菜,最好的就是大白菜。冬储大白菜和黄心菜一样,一定要在屋子外面存放,也是要让它受冻,怎么做都好吃。就像范成大写过的那样: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如《燕都杂咏》所云“几日清霜降,寒畦摘晚菘”,快入冬了,哪儿少得了这道老北京的当家菜?秋去冬来的美味正一层层裹在菜心里。

  陈晓卿心心念念的黄心菜,在他安徽老家又叫“菊花心”。他有私房做法:“我自己比较喜欢的做法是,把一颗黄心菜的外面的三圈剥下来,只留黄心菜的芯。菜芯我会用来炖蛋饺。把火腿和鸡汤一起调得差不多了,然后放蛋饺和黄心菜,一下就可以出锅了。带着砂锅吃,非常鲜美。”

  说着说着黄心菜,陈晓卿说了句:“说老实话,我都有些想家了。”

  一酱一菜染真味

  乾隆有句“江枫几点染霜摇,一段秋光入画描”,一个“染”字用得不赖。

  “染”字有个冷门解释:“染,豉酱也”。汉代时吃肉蘸酱,就叫“沾染”。虽说经一番科普,都知道这菜的甜美、叶的金黄,只是植物因天气转冷而引起的内在变化,并非霜降功劳。还是觉得,这霜仿佛天上撒下的一把盐,让万物多姿多彩、有滋有味了起来。

  一提到老北京,总见人说“有味儿”或是“够味儿”。什么是味儿?简单一粥一酱,让老一辈儿的民俗学家金受申先生谈起来,就大呼“真是南面王不易啊”:“北京老家庭,春必做酱,秋必腌菜,不是为省钱,实在为得味。”秋收冬藏,又到了酱园最忙的时节了。

  前门粮食店街把口儿,就是六必居的老店。现在吃六必居的酱菜,超市小铺都能买到,不过要手工酱制的老味儿,四九城的老饕们还是都不辞辛苦,直奔老店。

  老北京酱园,以前都是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六必居在过去作坊的原址,建起了酱菜博物馆,要看老北京600多年的酱园历史,都在这里。

  陈杰老爷子今年已经67岁。六必居博物馆前前后后建了整十年,都是他一手操持。老爷子精气神足,说话声亮堂。无论谁来博物馆,只要想听酱园的历史,讲个半天不带倦的。酱行艰苦,入行时有人问他干啥的,陈杰都戏说是“首钢”的,其实是“守缸”的。这一守就快50年了。

  酱菜这行业,一年要忙四季,都压在节气上:“北京讲究春制曲、夏晒酱。到了夏至要澥水,就是独轮车推着100斤盐水,往酱缸里倒。数伏要打耙,一天打四遍,一遍打三十耙,处暑以后酱才能成熟。霜降是酱园最忙的时候,大量秋菜下市,像萝卜、芥菜、苤蓝、银苗、甘露、雪里蕻等,都是在霜降前后采摘的。”

  六必居酱菜,过去选料就有“苛刻”的讲究:做包瓜的香瓜只用永定门外牌坊村王光益家的八道黑,萝卜要用广安门外王家种的萝卜,甜酱黄瓜要来自安定门外前花园一带的秋黄瓜,还有广安门外大、小井村的甘露、丰台卫墙角的扁豆……

  要说博物馆的镇馆之宝,自然是那块严嵩题写的“六必居”老牌匾。不过最让老爷子挂心的,要数进门处的那口传奇老井。

  这口典型的山西双辘轳井,全是由明代的大青砖搭砌起来的,是京南少有的甜水井。老井有灵性,上世纪30年代,日本人进了北京城,这口井就没了水。几十年过去,老井不知所终,直到2014年,博物馆破土动工,老井才惊喜重现。陈杰曾去山西走访六必居老铺东的故人,在临汾的尧庙,偶遇一位老人对他说,这尧庙里同样有口老井,“和你们六必居的那口井是通着的呢。”

  故老相传,相传的就是“食味思源”的道理吧。(沈沣)

(责编:常邦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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