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桥烧饼黄又黄，黄黄烧饼慰劳忙。烧饼要用热火烤，军队要靠老百姓帮……同志们呀加油干，一直打到东海边。”这首创作于上世纪40年代黄桥决战炮火中的《黄桥烧饼歌》，曾获陈毅“点赞”，至今仍广为传唱。这首歌的词作者是新四军文艺工作者李增援烈士，曲作者是“新四军的艺术家”、著名作曲家章枚。近日，扬子晚报记者奔赴上海、江苏泰兴黄桥镇和江苏盐城大丰区，揭秘歌曲背后的传奇故事。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春宁 马燕 徐兢 王灿

　　视频 王涛 于房浩 唐嘉钰

　　溯源

　　六段歌词赞美支前烧饼

　　词作者李增援为掩护伤员牺牲

　　在位于泰兴市黄桥镇的新四军黄桥战役纪念馆新馆，有一幅《黄桥烧饼歌》词曲图。馆长周希洪介绍，1940年秋，黄桥决战期间，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战地服务团的李增援、章枚等同志，受群众如火如荼的拥军支前热潮感染，创作了脍炙人口的《黄桥烧饼歌》。

　　据《苏中战地文化》记载，当时黄桥古镇形成一道旷世奇观，一边是炮火纷飞、天崩地裂，一边却是满街烧饼飘香，一辆辆满载着刚出炉的黄桥烧饼的独轮小车从石板街上“嘎吱嘎吱”碾过，向激战中的东门送去。

　　《黄桥烧饼歌》为分节歌形式，六段歌词通过赞美烧饼的色、形、香、味，表达了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深情厚谊与新四军坚决抗战的决心，一层深似一层地揭示了新四军取得胜利的根源。令人惋惜的是，词作者李增援年仅28岁就牺牲了。

　　近日，扬子晚报记者来到李增援烈士长眠的盐城大丰区烈士陵园。冬日的陵园松柏正茂，庄严肃穆。

　　在李增援烈士的塑像前，陵园讲解员徐凤佳讲述道，“李增援的老家在山东，这里是他的牺牲地。”李增援出生于1913年，1928年入党，1938年参加新四军，代表作品除了《黄桥烧饼歌》外，还有《放下你的鞭子》《一家人》《勇敢队》《大红灯》等。

　　1941年2月18日，新四军一师向公开投敌的国民党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副总指挥李长江部发起讨逆战役。一师决定将医院等后勤单位紧急撤离。李增援任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戏剧组组长，因罹患肺结核，与轻伤病员一起住在了大丰西团医院。

　　“2月21日清晨，李增援听到一阵阵枪声。执勤同志大喊‘鬼子偷袭，离西团不到十里地了，同志们快撤！’李增援掩护重伤战友安全撤离，自己却英勇牺牲。”徐凤佳说。

　　战后，当地群众找到了英雄遗骨。由于不知道姓名，便将他们作为无名抗日烈士安葬在了西团。1988年，大丰县一名叫陈海云的党史工作者，历经六年坚持不懈追查，最终查清了李增援烈士的事迹。1994年12月31日，李增援被江苏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

　　曲作者章枚精通英语

　　这首歌却融入江苏民歌风格

　　曲作者章枚的独子苏东生现居上海。他是原上海电影制片厂拟音师。近日，扬子晚报记者在上海采访到他。

　　苏东生介绍说，父亲本姓苏，1912年出生，是广东新会人。章枚是父亲的笔名，据英文名“James”翻译而来。苏家的家境非常好，衣食无忧。但在二姐的影响下，章枚坚定了共产主义信仰。苏东生回忆说，“二姑姑非常疼爱我父亲，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不仅指引父亲走上革命道路，而且养育我到13岁。她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苏东生介绍，章枚在教会学校接受西式教育，精通英语。他后来考到海关学校，分配在海关工作，之后做到高管，月收入有280块大洋。“1940年，二姑姑鼓励父亲参加新四军，父亲毅然辞职，几经辗转，来到苏北解放区。”

　　在郭村、黄桥时，章枚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音乐队里任教员。“尽管没有受过专业音乐教育，但是父亲从小受到了音乐的熏陶。”在苏北期间，自学成才的章枚共创作了20多首歌曲。

　　“战友写歌词，父亲谱曲，父亲结合西方音乐的和声、混声特点，让歌曲分很多声部。”苏东生评价道。“但是《黄桥烧饼歌》，是父亲作品中难得的民歌曲风，有很多‘滑音’‘带拐弯的前缀’。”

　　“当父亲看到黄桥战役前方打得很激烈，百姓倾其所有赶制烧饼支援部队时深受感动。他觉得文艺工作者一定要做些事情，在烧饼店里，几位队员吃着烧饼喝着豆浆，李增援当场写词，父亲当场就和音乐队的队员们哼唱出了旋律和小调，回去稍作整理后第二天就开始学唱，然后这首歌就在部队里和老百姓中间传开了。”苏东生说，父亲别出心裁地加入了江苏当地民歌小调，并告诉战士们，演唱时要将“老百姓”的“百”字唱成“bo”(泰兴方言)。

　　《苏中战地文化》一书也有记载：《黄桥烧饼歌》音调具叙事性，婉转优美、山歌风格的旋律特别亲切、感人，充盈着胜利的喜悦。无论是从内容还是到形式，都达到了堪称高度完美、炉火纯青的程度。

　　苏东生听父亲讲起过，陈毅曾写了很多首歌词，请章枚谱曲。郭庄战斗后，陈毅亲自带着写好的新词上门请父亲谱曲，称呼他是“新四军的艺术家”。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担任中国音乐协会上海分会主席。”苏东生珍藏着一张1992年北京音乐厅章枚作品音乐会的节目单。

　　传承

　　《黄桥烧饼歌》传唱至今

　　唱出了“人民就是江山”

　　“上世纪90年代，我发现上海竟然有卖黄桥烧饼的店铺。我问店主会唱《黄桥烧饼歌》吗？没想到，店主小伙子真的唱了，当年新四军吃着老百姓送来的黄桥烧饼时的那种幸福感被传承下来了。”苏东生回忆道。

　　据《苏中战地文化》一书记载，陈毅曾多次表扬《黄桥烧饼歌》，这首歌唱遍了整个苏中、苏北抗日民主根据地。新中国成立后，这首歌被载入《抗日战争歌曲集》。

　　在新四军黄桥战役纪念馆的新馆，也展示着当年老百姓做黄桥烧饼支援部队的珍贵历史资料。“这首歌深刻揭示了一个道理：‘只有人民，才是我们党和军队战无不胜、一往无前的力量源泉’。一曲《黄桥烧饼歌》唱出了人民就是江山、江山就是人民的深刻内涵，极大地鼓舞了军民的斗志。”周希洪说。

　　据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丁正祺介绍，黄桥决战时，新四军守城的工事其实就是土圩子，不太牢固。百姓就砍树、把棺材卸下来，送去支援前线；还把本该用来抬新娘的花轿送到前线抬伤员。去前线送烧饼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百姓被子弹打伤了，烧饼也染上了鲜血。

　　据泰兴市委宣传部介绍，2020年10月10日，140多名新四军老战士及后代从全国各地相聚于泰兴市黄桥镇，参加新四军黄桥战役胜利80周年纪念活动，再唱《黄桥烧饼歌》，共叙军民鱼水情。

　　烧饼大师成支前模范

　　黄桥烧饼入选省级非遗

　　泰兴市黄桥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何雨生介绍：“黄桥决战胜利后，烧饼大师刘润宝受到了陈毅、粟裕、陶勇等新四军首长的亲切接见。首长们问起刘润宝的家庭情况和烧饼店的历史，还仔细询问了黄桥烧饼的制作工艺，对他做的烧饼大加赞赏，并将他誉为‘黄桥火线支前第一人’。”

　　今年48岁的张天勇，是著名烧饼大师刘润宝的“关门弟子”，也是江苏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黄桥烧饼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我14岁当学徒时第一课就是学唱《黄桥烧饼歌》，师父还会跟我们讲支前的故事。”张天勇告诉记者，师父后来被评为“支前模范”，还去北京领了奖，拍了一张胸前佩戴大红花的老照片，被张天勇翻拍珍藏在手机里。

　　张天勇介绍道，支前的传统黄桥烧饼主要有三种，分别是麻饼、缸片饼和椒盐烧饼(涨饼)，那时候六十几家烧饼店都在赶制。

　　2021年12月冬日的清晨，泰兴老街——米巷小区附近的张天勇黄桥烧饼门店，顾客盈门，几乎每桌都点了烧饼。

　　酥又香的黄桥烧饼，见证过当年的胜利，也将继续见证人们的幸福生活与不懈奋斗。

　　《黄桥烧饼歌》(节选)

　　词 李增援 曲 章枚

　　黄桥烧饼黄又黄，黄黄烧饼慰劳忙，

　　烧饼要用热火烤，军队要靠老百姓帮。

　　同志们呀吃个饱，多打胜仗多缴枪。

　　黄桥烧饼长又长，长长烧饼有分量。

　　烧饼一口吃不下，鬼子一下打不光。

　　同志们呀别心急，还要长期来抵抗。